鹤生(一)-《云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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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过云间吗?
我母葬在那里。
难怪你身上似有云间鹤的影子,还带有云间梅的花香。她已为人母?老人似乎十分惊讶,随即却又肯定地冷漠道,她不会死。
项清河疑惑至极,却也无法抑制遐想的激动,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跟我走一趟吧,老人说着就要向地上的人伸出手。
却被一个急速掠过的人影挡在了中间。
书录请慢!我的事还没有解决。阳间犬如同商量般与老人微笑着道。
要多久。老人锁眉问道。
大概,三年?
可。
说完老人便手持竹简离开了。
项清河怔怔地望着老人缓慢又大步离开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
却忘了,老人走了,还有个疯子的事情在继续。
今天你若是杀了她,我若活着,来日必定杀了你!
我很期待,阳间犬笑道,可那是来日的事了。
见过老羊生小羊吗?就是像这样。阳间犬走到产妇身边,斯斯文文地挽起衣袖。
你干什么?!很显然,这个疯子的目的呼之欲出!项清河睚眦欲裂地瞪向他,这真特么是个疯子!
阳间犬毫不理会项清河情绪激烈的反应,也或许项清河情绪越激烈越就是他想要的,他斯斯文文地将衣袖挽起后,就掀起了产妇污秽的裙摆,已然是要继续给产妇接生的模样。
但项清河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是这样,简单地给产妇接生!
而阳间犬也没有辜负项清河的猜想,他先是自信地检查了产妇与腹中婴儿的状况,见婴儿的头颅快出产门,便急不可耐地将单手伸进去,一把握住婴儿的头颅,将小婴儿一下拽了出来,产妇惨叫一声当场死去。
项清河这下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无力地最后哀求,她已经死了,你总该放过这个小婴儿。
不是我不想放过,但你听,阳间犬就势蹲下在项清河耳边摇了摇手中还连带着脐带的血淋淋的一团,很真诚地向他疑惑发问,他都没有声音,会不会是已经死了?
不论死活,你先将他放下。
放下?可以呀!阳间犬狞笑一声后突然起身,将手中婴孩狠狠摔落在地,可我凭什么听你的!觉得不够畅快,又抬起腿向那婴儿的头颅踩上一脚,只听咔嚓一声!
婴儿头颅骨头的脆响......
阳间犬这才觉得身心畅快,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从此我也会接生了,我要给天下产妇接生!
说完当场将项清河手腕脚腕掰断,扛起他扬长而去。
项清河现在已然是悔恨至极,肝肠寸断,他心中有升腾出的蓬勃愿望是想要将阳间犬立即杀死,可身体的伤却使得他无力回天,于是他心中更加悔恨,他从没想过,在疯子的世界里,他什么都不做,都可以让他有借口去给别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并且这个伤害,他显然是已经无法补偿。
项清河越发觉得耻辱,越发抵触粗鲁将他扛在肩上的身下这个人,他全身已不能动弹,但他的眼睛如同芒刺扫向阳间犬的后背,他暗暗立誓,这个人,此生必杀之!
阳间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项清河的杀意,但他现在很快活,所以懒得理会,他也清楚项清河现在的处境,不过是蝼蚁之志,要真现在便将他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倒显得他小题大做了。
你好。
是那个黄麻衣服老书录的声音。
项清河刚勉力抬头,阳间犬便扛着他轻松转身。
老书录,有何事。阳间犬乖巧问道。
书录没有理会阳间犬的双手为何沾满鲜血,也没有理会为何他会将他扛在肩上,更加没有理会他们将要去往何方,做些什么事情,他只是轻声说道,仿佛真是只是因为疏忽而专程回来告知一声。
三年后,不论你在诡道哪里,我都会去寻到你,你耐心等待便是。
对了,刚刚忘记告诉你,我叫庞然,你以后可唤我然先生。
阳间犬见老书录是在跟项清河说话,知趣地转过身,让项清河能够面对着他。
但现在的项清河已有气无力,可对母亲是否能够真的还生的念头支撑着他勉力抬起头,你说我的母亲,真的可能没死?
然先生没有说话。
项清河便再次问道,您认识我的母亲?
深交已久,神交已久。
项清河由于被耷拉在阳间犬的背上,用了力也抬不了头看不了面前老人的神情,索性放弃,完全任自己耷拉着,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黄麻衣摆,带着最后的麻木,和无力,但又有点坚持的反抗,向面前的这个老人问道。
在诡道,是不是不能救人。
这句话,说出了口,项清河才发觉,它对于自己来说已然不是问,而是答。
这个问题,在整个事件的发生中,那昂扬而沉痛的哭喊声中,在无人回应的压抑里,在老人冷静无视的来去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这是诡道的规则,这就是在诡道生存的不容挑战的秩序。
也不能说是不能救人吧,而是在这个鬼地方,人人都想着自己,有这样的疯子在,大家也都只能想着自己了吧。
老书录应该也明了了眼前这个已然被摧残的年轻人复杂的心里路程,但也有些意外他竟没有无端地向自己泄愤,出言为何不救,由此心里好像也柔软了一些,于是说道。
可以救的,如果你想,只要你能。
说罢,然先生便转身离开了。
还是那样缓慢而大步。
只是这一次,他只是一脚,便踏出了项清河的视线。
很多年以后,当有人再次提及当年的事,项清河才明白,然先生看似什么都没做的一来一回里,他简单的几句话,简单的一句三年,就让他在多少极端伤害里,保留了最后活着的机会。
他也终于明白了老书录离开之后说的那句话的另外一层含义。
可以救的,如果你想,只要你能。
虽然不是很直接,但这面容永远模糊不清的然先生,终归是在他身处诡道的每一次生死关头,用一句话,救了他无数次的命。
书录来诡地三十年,没有人能让他吐露姓名,我还以为书录就叫书录呢,没成想书录竟还有名字,这还真是一件稀奇事,今日真是托了你的福。阳间犬如同好友之间品茶聊天般打趣道。在他的眼里,气氛说不清的惬意。
说起来,要是没有这位老书录,我们诡地还没有今天的气象呢。
你此话是何意?项清河虚弱道。
自前二千又七十年前诡道被圈地初始,一共只出现过六位大君,如今这一位,就曾是率领云崖之下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用长达三年时间,伏尸流血数十万,换得深入我诡道腹地直捣我诡地黄龙,逼使我诡地上任大君杜子游溃兵退位的前任云崖大将,鸱。
项清河不说话,在他背上沉默地听着。
鸱,乃传说中南海苍梧山的神鸟,以龙为食。心高志远,天性大胆无畏,勇猛强悍,手段残酷狠毒,相貌凶狠无情。他以此自称,表明了自己是少恩而虎狼心,得志而可轻食人。可这也最适宜诡道不过。听说他初入诡道时,就曾莫名疯癫了五十年,愤然至今,不知何故。连带着这本就不平静的诡道更是乌烟瘴气。
他再疯能有你疯?
项清河别扭地强扭了下自己的身子,却奈何身下的这个人看似随意一抗,却禁锢地很紧,半点也动弹不得,尽管如此,项清河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子底下的这个人,当下无论多残暴却都还是不会动他性命的,由此话头也直接大胆了起来,恨不得连带着满腔愤恨一起抒发出来。
阳间犬也感受到了身上人的反抗,气氛微不可见地凝滞,你少拿话激我。细思后却又坦然,扛起人走起路来也是越发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竟还拿满是半干鲜血黏糊着的手掌拍向项清河滚圆的屁股乐滋滋地道,你激我也没用,于你也无益,我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项清河被这厚颜无耻的痞狠怄得不行,紧抿着嘴唇屈辱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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